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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第 9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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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哢噠噠”

一陣生銹的鎖鏈艱難轉動的聲響。

塵土與碎石俱下, 千斤石門的中央裂開一條蜿蜒細縫,左右分別往裏嵌進去,於轟隆隆的巨響中緩緩朝兩側打開。

原來那光照雙鯉圖就是機關鑰匙,陸驚風不得不嘆服,這秘鑰不光位置隱蔽,精巧超前地運用了光學原理,甚至連貪婪的人性都算計在內。試想, 如果進來的一批尋常土夫子,天降機緣讓他們發現了水窪底部的寶石,利欲熏心之下難免順手牽羊, 這是人之常情,而那星羅棋布的寶石裏哪怕只少了一顆,這千斤石門也萬萬打不開。

“真有意思。”林谙自言自語。

陸驚風側過頭顱看他,甬道昏暗的光線下, 那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裏熊熊燃燒著興致與鬥志。

陸驚風無聲搖了搖頭,弧度可以忽略不計。

頭上戴著的礦燈穿透力不強, 一行人神經高度緊張,謹慎緩行,這次由費天誠墊後,還是陸驚風領頭, 女士被保護在中間。

“剛才石門打開那麽大的動靜,魚霄跟陳啟星應該有所察覺。”茅楹繃著腳尖,嗓音也繃著,“我們還有不到一天的時間, 煉魂差不多進行到最後的收尾階段,魚霄之前被你們重傷,此刻應該是抽不開身的,就看陳啟星怎麽作妖了……阿笙,你笑什麽?”

阿笙沈默地埋頭走著,暗自後悔接下這件危險的差事,冷不丁聽她喚自己,莫名其妙扭頭:“啊?我沒笑啊。”

“我明明聽見你笑了,咯咯咯的,笑得挺歡。”茅楹蹙起眉頭。

“我,我真沒笑。”阿笙吞了口唾沫。

茅楹:“……”

茅楹擅自停了下來,她用尖尖的小拇指掏掏耳朵,舔舔嘴唇問:“誒,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?我聽到了女人的笑聲。”

她一停,費天誠也不得不停下來,他咕噥道:“什麽笑聲,大小姐你出現幻聽了嗎?這不是挺安靜的……我操,好好說話,你罵我幹什麽?”

茅楹變了臉色,搖頭否認:“我剛沒出聲。”

費天誠也察覺到不對,他剛剛一直註視著茅楹的嘴唇,對方確實沒說話,但汙言穢語猶在耳側罵罵咧咧。

與此同時,林谙的耳邊傳來男女暧昧的嬉笑嬌嗔。

時而清晰時而模糊,流連往返,無縫不鉆的飛蠅一般鉆進耳道,其惱人的翅膀搔撓著神經,令人想入非非。

像是床第間的繾綣秘語,又像是半大孩童的打鬧嬉戲。

越是分辨不清,就讓人越想仔細去聽,林谙也難免落俗,不由自主就分了神。

恰在此時,

鏘——

說話聲突然如潮水般退去,平地炸起一聲刺耳無比的爆裂響聲。

這是人所能想到的最難以忍受的音色,比指甲刮擦黑板,火車車輪摩擦鐵軌,麥克風銳利的雜音更勝一籌,毫無預兆地暴起,直擊天靈蓋,震顫腦仁。

林谙身軀巨震,喉嚨泛起一股腥甜,扶墻嘔出一口血,耳膜如同被一根尖利的錐子貫穿,直接捅進大腦皮層,刺得他神志不清,身體失去平衡,連雙手捂耳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。

不止他,同行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響,嚴重者如阿笙,直接兩眼一翻昏死過去,茅楹跟費天誠蹲在了地上,林谙使勁兒搖頭,咿咿呀呀的說話再一次響起。

這次眾人心底升起的不再是探究意味,而是心驚膽寒,醒著的人皆掙紮著東翻西找,想找點什麽東西好堵住耳朵。

林谙第一時間想的卻是伸手去護住陸驚風的雙耳。

然而陸驚風比他想象的要反應靈敏得多,他不光沒受到什麽重創,還即刻認出了這是什麽邪術。

“是百鬼妄語!”他驚呼,“快念清心咒!”

然而沒人能聽到他說了什麽,大家皆處於半聾的狀態,耳朵裏除了嗡嗡嗡的餘震,就是那些擾人心智的窸窣碎語,煩不勝煩。

林谙是唯一還站著的隊友,他點點自己的耳朵,搖搖頭,示意自己聽不見。

陸驚風意會,不再多廢話,伸手往背包裏掏出一沓黃符紙,毛筆沾了朱砂,趴在墻上筆走龍蛇,現場即興畫起符咒。

林谙從他畫第一張符的時候就料想到他的意圖,看了眼符紙,默默念起清心咒。

效果立竿見影,很快,耳邊就清凈了不少,只留下耳朵裏火燒火燎的灼痛。

來不及了,在下一波凝聚了怨力的音波襲來之前,陸驚風出手如閃電,擲開筆,刷刷三道符紙整整齊齊貼在了後面三人的額頭上。

還剩最後一張只堪堪畫成一半的符紙,想著有總比沒有強,他抱住林谙的頭,摟進自己的懷裏,貼上符的同時雙手捂上他的耳朵。

林谙其實早就擺脫了魔音入耳,但也不介意享受這危難時刻爭分奪秒的親密懷抱,他環住陸驚風的腰拱了拱,趴在陸驚風胸口聽那急促劇烈的心跳,緊緊攥著對方衣領。

陸驚風以為他承受不住剩下的那一半音波重擊,心疼極了,下巴抵著他半濕不幹的頭頂,時不時低下去親吻他緊閉的眼睛和光潔的額頭,車軲轆話來回說,倉皇又喑啞:“沒事沒事,對不住了,忍過去就好,汐涯不怕啊,沒事……”

那一幕在林谙後半輩子的夢境裏時不時會造訪:昏暗的甬道裏,澄黃的礦燈將兩人相擁的影子拉長變形,投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,腳邊是隊友痛苦難耐的呻吟,耳畔是愛人深情絮叨著的關切呢喃,前路未蔔,吉兇難測,但他卻前所未有地感到熨帖和滿足,貪婪地深吸一口帶著某人體溫的氣息,浸在寒潭裏的四肢百骸隨之暖和起來。

他無聲喟嘆,於是發誓,這輩子要對這個男人好。

很久以後再提起這件事,陸驚風抱歉地搓手,小心翼翼地問:“你不怪我嗎?”

林谙正大馬金刀地坐在床邊抽事後煙:“怪什麽?”

陸驚風探出一個頭:“我把沒畫完的那張符留給了你,如果你沒提前念清心咒,可能真的會失聰。”

“那就可惜了,聽不見某人剛剛怎麽叫了。”林谙壞壞地笑,食指和中指指尖夾著煙,拿起杯子喝了口水,“不過你就是這樣的人啊,什麽事都要先顧及旁人,最後才輪到自己,你知道現在人都怎麽形容你這種道德先鋒嗎?”

陸驚風表示自己不是很想知道。

林谙偏要說:“聖父爸爸。”

“聽著不像什麽好詞兒。”陸驚風刮刮鼻子,撇嘴。

林谙拍他挺翹的屁股:“我真不怪你,是因為你下意識的行為充分說明了一件事,那就是你打從心底裏把我當自家人,我當時還挺感動的。”

非但不怪,還感動?

“傻子。”陸驚風鼻子一酸,縮進被窩,悶聲道:“對不起。”

林谙連人帶被子卷吧卷吧撈進懷裏,也去親吻他的眼睛和額頭:“自家人,客氣什麽?”

……

被迫原地休整了四十分鐘,阿笙悠悠醒轉,剛睜開眼睛,小姑娘從鬼門關驚險刺激地搶回一條命,哇地一聲痛哭流涕起來,說什麽也不肯再繼續往前走了,要折返回去,在門口守著等他們出來。

陸驚風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,就讓費天誠跟著。

費天誠被這姑娘的破鑼嗓子敲得沒轍,只得答應了,臨走前把身上所有傍身的法器全都搜羅出來大方地贈予陸驚風,又千叮嚀萬囑咐,性命第一任務第二,別本末倒置,得不償失,最終在林谙不耐煩地瞪視下戀戀不舍地走了。

“費老狗是個好人。”走了一刻鐘,茅楹忽然道。

“嗯。”陸驚風附議,“我也是最近才發現,可見人都要相處之後才能了解。”

茅楹又不說話了,她現在總是沈默的時候比較多。

長長的甬道一直往下延伸,安靜得讓人不適,沒了外人,天字一號緝靈組的三位組員都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來緩解氣氛。

於是茅楹指著兩個人:“你們兩個,怎麽著,確定在一起了?”

林谙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姿態,垂著眼皮沒吭聲,等同默認。

陸驚風手握空拳抵在唇邊,咳嗽一聲,含糊著點頭,嗯嗯啊啊,嘴裏像含了一口舍不得咽下的水。

“我就知道這小子沒安什麽好心,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了。”茅楹捶了一記林谙寬厚的肩膀,自己的拳頭反而紅了,忿忿道,“小風,其實他早都盯上你了。”

“哦?”陸驚風挑眉,“有多早?”

“從他變回男人重新回來的那時候起。”茅楹一本正經地分析,“想想看,堂堂東皇觀林少,要是沒別的心思,會在乎那一點工資,上趕著回來矮破小的辦公室倒貼嗎?”

陸驚風替林谙申辯:“他說他是為了……”

“為了什麽都是借口。”茅楹打斷他,拿下巴點了點,“不信你這會兒再問問他。”



林谙不答話,勾著嘴角笑得很有深意。

陸驚風眨巴眼,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一早挖好的深坑。

“林弟弟,說說唄。”茅楹缺席了兩人確定關系的全過程,追悔莫及,八卦之魂不合時宜地燃燒起來,“你倆……進行到哪一步了?那什麽,做愛做的事,誰比較累呀?”

這尺度有點大,陸驚風的耳朵不爭氣地紅了。

林谙飄過來一個陰惻惻的眼神,故作天真地笑了:“茅姐姐,要不,我們還是來聊聊張祺張隊的暗戀人生吧?”

茅楹猝不及防地被殺了個落花流水,翻了個白眼,再次陷入沈默。

十分鐘後,甬道盡頭,他們遇到了第一個分叉路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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